易来到岁陵外时,此地已经被司岁台与天师府的人清扫完毕。除了岁陵大门旁的修补痕迹外,再也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此处曾经短暂再现了岁兽的殒落。 然而,对于失去的恐惧已切实地填在了自己,以及他的十位兄弟姐妹心中。作为岁兽代理人,他们都知道,若岁兽醒来,自己存在过的一切痕迹都会消失殆尽。但当这一切真正发生时,即使是幺弟那温暖的火,也驱散不了易心中的苦痛。 二哥进了岁陵,岁兽在半梦半醒间重现了样貌,因此司岁台严禁所有岁兽代理人接近岁陵。那时易还在界园里喝茶,但在察觉到岁兽苏醒的那一刻,他的秉烛人——同时也是当时界园的大总管,便立刻带着四位天师看住了他。随后,天空闪过风雷火雨,百灶有禁军开拔,一场战事在这闲适午后开启,直到次日清晨方才停歇。 一切都来得太快,当易见到自己阁楼中那几卷缺了题字的画,又看到案上多了几本无字书时,他已记不起那逝去者的名讳了。即使他有着改换天地的权能,如今记忆里也只剩那人朦胧的轮廓,唯一真切的,只有那个由她所赐,已用万载的“易”字。 大炎在对待岁兽相关事项时向来雷厉风行,没过几日,给他的任务便交代了下来。 考虑到界园本就是镇抚重地,又恰好在这乱局的正上方,易免不了要把界园改造一番,将此处的岁镇再加重几分。 拾起碎石,望向岁陵大门,易深深叹了口气。当初为了镇岁,就已经在界园里埋下了百根镇陵木,每一根都直抵岁陵,将岁兽的残躯固定在此处,如今就算再加钉楔,效果也不一定能好到哪去。易搓着手中的石头,心里一阵苦闷,正准备将之弃置时,却突然发现,这碎石上似乎还残留着些字符般的痕迹。 这是她的权能最后留下的印记,还是她留给兄弟姐妹们的线索?易参不透其中的奥秘,但他想到了一个方法,或许能让这份渐渐被众人遗忘的记忆,化作镇压岁陵的长钉,以及他最后的留念。 从司岁台要来的他们清扫战场时收集到的各种残页,加上此处如同散落的活字般的碎石,在岁陵门前,在秉烛人、天师与禁军的监督下,易施展了他的权能。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那些残页附着在石头上,冲向岩壁,消失无踪,而后又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,重重钉入岁陵深处。很快,地面上的天师来报,说在界园至高处,凭空多了一座祠堂。 易本来还想同在场的人细说一下那镇祠的效用,但在监工的老天师看到岁陵修补处的裂痕缓缓消去,对他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他的此番工作后,他便觉得不必再多说什么了。 ...... 回到界园,站在祠堂前,易发现了祠堂的怪处。这是以她的遗存所造的祠堂,可这里里外外所有需要着墨的地方,却都是空空荡荡的,不着一字,只有一幅残缺的画像挂在祠堂正中,映衬着他们那破碎的记忆。每一次进出这里,他都真切地感觉到自己遗忘了什么。易可以肯定,这祠堂里一定留有记录,只是,那因他权能相合于此的回忆,也只能在此再现。一旦走出祠堂,与她相关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,正如此地空荡荡的牌匾与碑文那样。 “但这样,我,我们,以及世上所有人就都不会忘记你了,姐姐。” 关上祠堂大门,易这样说道。 他说了许多许多次,每次行仪结束后,他都会在这里,说出这番话的不同变体。 直到有一天,一支前来行仪的小队带回了一方墨碑。 他们虽然也没能记下祠中的一切,却让这留不下一切的祠堂留下了一方墨碑。 如果它能在此着墨...... 那被所有人遗忘的往事,是否就还有被记起的一天?